撰文、攝影/許齡文
日前新聞報導,台灣社會在武漢肺炎肆虐的疫情下,一名確診的印尼外籍移工在隔離期間以手機APP「抖音」做直播,引起輿論一片罵聲。然而,3月6日晚上新北市中和區「燦爛時光東南亞主題書店」的長期志工江婉琦(政治大學民族系學生),以「外勞怎麼都在直播? -- 在直播的世界裡,還有聲音」為題,來分享她與印尼移工實際接觸後,所認識的移工直播文化。
由於系上一門課程的作業,江婉琦開始以「移工直播」為主題,訪問八到九位印尼移工,藉由這次的演講,婉琦分享在採訪中看見移工直播的原因,也一層又一層的深入直播連結移工的意涵,當日現場前來聆聽的觀眾,許多都與移工有著切身的生命經驗,帶著問題意識前來,也從中學習更細膩地去同理移工的生活、感受與情境。
講座的主講者江婉琦(前排中戴眼鏡長髮女性)與現場聽眾合影。(許齡文拍攝)
演講開始前,江婉琦請在場觀眾各自分享對於移工的印象、以及對移工直播的看法。(許齡文拍攝)
我們幫移工貼上標籤,但抹去了更多細膩
外籍移工存在於台灣社會裡的形象,是否被我們張貼著一層又一層的標籤?在此之前,婉琦事先訪問身旁台灣友人對於移工直播的印象,多是「不清楚」或是「為了刷存在感」、「可以發限時動態,呈現自己的生活」,甚至有「那是色情直播」的片面印象。
例如盛行在東南亞的直播平台「Bigo Live」,婉琦分享她在Bigo Live裡,看見許多有趣的互動,例如有一群網友會一起早起開團體視訊吃早餐,目的是希望可以告訴彼此起床了;另外也有移工甚至在直播睡覺,因為移工忙碌了一整天後,下班透過Bigo Live聊天到深夜,睡著了也不關閉,Bigo Live上這類大大小小的直播,就像是創造了一個新的空間,成為聯繫、凝聚群體的社群媒介。
一位印尼移工正在台北車站大廳開直播。(江婉琦提供)
是一種連結、喘氣、傳遞,也可以是彼此支持
在江婉琦採訪的移工經驗中,存在許多鮮活的故事與生活型態。
例如一名看護工Ayuk,Ayuk喜歡製作服飾,如果她想試穿縫製完成的服飾,她照顧的阿嬤的房間就成了最佳展示舞台,她在房間裡的直播便是與親友、客戶的連結,另一位看護工阿娣(化名),也會開直播分享自己種植青菜和一些植株花卉,另外也會分享作菜秘訣給身邊朋友。
看護工Sari直播的原因,是希望能夠讓她雇主知道「我把阿公的身體顧的健康」,另一面也想讓家鄉的家人及朋友知道「我在台灣很好」,至於她在網路上那些久未聯繫的友人,她希望傳遞的訊息是:「我在忙,看我直播就好」。
婉琦在演講中,以她喜歡的一齣日劇《這個不可以報銷》做為比喻,劇中的女主角在繁忙工作裡,時常喜愛外出去買杯咖啡,邊喝咖啡邊享受靜謐的短暫時光,彷彿是生活中一小片刻的喘氣,婉琦說:「在我看來,Sari的直播也像是一種喘氣。」
另一位在庇護中心工作的印尼新住民Amanda,親眼見證許多移工只是因為熱中開直播,就被雇主或仲介遣返的案例。Amanda感慨地說,外籍看護工是處於全天候24小時無休息的高壓工作環境,希望大眾能換個角度思考,直播對於移工或許是一種紓壓的方式,甚至另一名看護工Tantri,也會在直播中告訴移工最新的勞資法令訊息,希望能幫助在台工作的同鄉們,這時候直播又成為海外異鄉人能夠彼此協助、互相支持的媒介。
每當台北車站附近舉辦大型的伊斯蘭教活動時,許多印尼移工也會直播,讓無法到場的同胞即時同步觀看。(江婉琦提供)
深入採訪八到九位移工後,江婉琦對於移工直播文化有更深的體認,她認為對於全年無休的看護工來說,直播是她們得以片刻喘息的機會。(許齡文拍攝)
直播之下,更可以是一個完整的人
現場觀眾詢問,關於移工直播是否牽涉到個人隱私問題?以及對於直播的態度與舉動,是否存有文化上的差異?江婉琦答道,若是影響、觸犯到個人隱私,那的確是不能讓人接受,但若是大家在看待移工直播,可以從更同理的、另一面觀點來看,便會得到不同的想法,因此產生更寬容與柔軟的態度。
另外一名現場觀眾游筑鈞,針對文化差異問題,也回應道:移工直播的原因,一來是移工看見網路時,發現大家都在直播,因此便會認為這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另外的原因也可以是在異鄉工作的移工,將雇主與其他人視為自己的群體,想要予以分享和紀錄,「沒有真正的對與錯,這不是個標準答案,而是在於我們以什麼角度去看待。」
最後,婉琦總結:「直播裡是一個新的世界,移工在直播裡不是移工,直播可以釋放出一個新的身份、生活空間,我認為直播可以讓移工在台灣不單單只是個勞動機器、而是成為一個完整的人。」在異鄉工作與承受壓力的情境下,關心、支持彼此與分享的那份心情是不曾轉變的,這不分族群與身份,也不論媒介工具的差異,於是細膩的同理心,便成了人與人之間和諧共處的最佳方式。
移工的直播文化,需要被台灣人以更包容、寬廣的態度去認識與看待。(江婉琦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