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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軍校學生的醫者仁心:國防醫學院的「Rumahku」志工團

上圖圖說:為了更親近移工族群,「Rumahku 志工團」固定利用社團活動時間開設印尼語課程,甚至邀請外籍移工到校內直接與成員們互動,圖為志工團成員與知名印尼移工歌手 Mandala(右三,戴黑色毛帽)在教室內合照。(Rumahku 志工團提供)

撰文、攝影/陳心慈
照片提供/Rumahku 志工團

軍人,一向給人勇猛頑強的剛毅形象;醫師,則是給人懸壺濟世的仁慈形象,兩者的形象看似衝突,但水乳交融之後產生了「軍醫」這個陰陽調和的職業,而位於台北市內湖區三軍總醫院旁的國防醫學院,一向是為台灣國軍體系培養源源不斷軍醫人才的最大搖籃,同時也是許多對於「軍人」、「醫師」雙重身份懷有嚮往的年輕學子所積極報考的第一志願。

雖然進入軍校之後,難免要接觸實彈射擊、近身肉搏等等用來殺人的技藝,但這並不代表同時身為準醫者的他們,就此丟失了行醫救人該具備的仁者之心。三年前(2016年),一群國防醫學院的在校生們創立了「Rumahku 志工團」,然而這個志願服務社團的創立宗旨非常特別,他們最早關心的對象並非本國人,而是隔壁三總院區內不時能見到的東南亞外籍看護。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一屆一屆新血加入,時至今日「Rumahku 志工團」的影響力早已跨出校區與院區,他們運用相較於一般大學生還要稀少的寶貴休假,積極參與許多移工、新住民的活動與聚會,在許多東南亞語言吱吱喳喳、此起彼落交談的場合,都能看見這群年輕準軍醫們揮灑熱血的身影。

新北市的燦爛時光東南亞主題書店在9月21日舉辦了一場名為「社會、醫學生與移工」的演講活動,邀請 Rumahku 志工團的成員們講述如何在國防醫學院入學之後找到自己的定位,並發揮影響力、透過親身經驗的分享與反思,讓移工被社會看見,也讓社會看見他們這群軍校醫學生的蛻變。


「Rumahku 志工團」的兩位成員許智翔(右)、張喬洋(左)分享社團的創辦理念,以及他們在醫療場域所見到的移工相關議題。(陳心慈拍攝)

身為 Rumahku 志工團成員之一的許智翔,在台上做分享時首先提到:「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醫院裡面最常見到三種人 -- 醫事人員、病患及家屬、還有看護工,但看護工往往是最容易被忽略的角色。」

在醫療場域裡,看護工是一個極其重要且辛苦的角色,她們必須每天24小時不停歇地照顧病患,直到其康復出院或過世為止,當病患無法言語時,還要肩負起醫師與家屬之間的溝通管道,而看護工的工作內容十分繁瑣,包括協助沐浴、更衣、餵食、服藥、翻身、運動等等,不管男女老幼都是她們照護的對象,照顧的同時也必須和病患建立信任關係,許多久病患者的內心相當脆弱,這時來自看護工的安慰、鼓勵、勸慰就顯得相當重要。

目前在台灣境內擔任看護工的外籍移工有26萬人(印尼籍約20萬、菲律賓籍及越南籍各約3萬),佔外籍移工總人數71萬人的37%,但台灣法令並沒有將這26萬名東南亞看護工納入《勞動基準法》的保護對象,連勞保的承保都是由勞資雙方自行議定,法律並沒有強制雇主必須為外籍看護工投保,而看護工們遭受仲介壓榨、工作權利受到不平等對待的案件更是時有所聞。

由於擁有在第一線醫療場域見習的經驗,Rumahku 志工團深知外籍看護工所面臨的處境和辛苦,也明白未來當成員們陸續畢業、成為正式醫師進入醫院服務後,一定也會在許多場合需要外籍看護工的協助,因此會主動加入 Rumahku 志工團的準醫師們,都期許自己能與這群從事社福看護工作的移工成為可以彼此理解的朋友,也希望透過目前的一己之力,多少協助她們解決在台灣社會碰到的各式問題。


台灣社會賦予外籍看護工的任務並非僅限於生理上的照護協助,很多時候還得協助家屬分攤陪伴、慰藉、娛親等心靈層面的工作。(資料照片,Asuka Lee拍攝)

由於外籍看護工的工作內容十分繁重,休假時間又極少,工作情緒難免會受到影響,不少看護工必須透過宗教信仰的力量來消除自身心靈與肉體上的疲勞,因此國內的部份醫院有特別為外籍看護工設立各個宗教的祈禱室,但這些場域是否真的能為移工們所用、或僅是虛有其表?

許智翔回憶,當初他們聽到三軍總醫院有為印尼看護工設置一間穆斯林祈禱室,但一行人實際進入三總院區找半天,卻怎麼也找不到,最後才發現穆斯林祈禱室隱藏在一間小小的佛堂內,空間狹小又隱蔽,移工們要找到談何容易?而且伊斯蘭信仰與佛教信仰截然不同,移工們要如何在這樣的空間裡做禮拜而不被其他的佛教信徒打擾?甚至這間祈禱室根本沒有在假日開放,對於很多只有在週末休假的移工來說,看得到吃不到。

後來 Rumahku 志工團積極向三總爭取設置正式的穆斯林祈禱室,卻也因醫院經費不足及空間分配問題沒有下文,但他們仍不改樂觀向上的心態,不斷呼籲周遭的醫學生關注外籍看護工的信仰需求,並努力向各大醫院表態。

(編輯備註:截至發稿日期為止,目前全台僅有林口長庚醫院、台安醫院、成大醫院、北投健康管理醫院有特別為印尼看護工設置專用的穆斯林祈禱室。)


若在印尼移工的工作場域設置穆斯林祈禱室,移工們多少能藉由宗教力量紓解工作所帶來的疲累。圖為宜蘭南方澳漁港內由印尼漁工團體集資設立的祈禱室。(資料照片,Asuka Lee拍攝)

此外,語言隔閡是每個移工在台灣工作中所面臨的重要問題之一,尤其是家庭看護工,不但必須理解醫師交代給病患的醫囑,平時還得弄清楚病患主動告知的症狀,然而上述兩造溝通都可能因為語言因素而產生誤解,為此 Rumahku 志工團也曾在醫院內開設語言交流的課程,邀請醫護人員與印尼移工來做相互學習,教學內容以手寫文字和漢語拼音為主。

「我們要做的是彼此平等的教學,而不是上對下的威權式教育,大家一起坐下來,交流語言的同時也能交流情感。」Rumahku 成員張喬洋(JOJO)說道,這樣的語言交流課程使得看護工在醫院裡可以簡單辨識中文字,對於日常飲食方便許多,像是醫院餐廳的菜單普遍沒有英文標示,不過現在看護工能夠辨認「豬肉」這兩個國字,就可以避開點到豬肉類餐點的風險,非常實用。

另外,Rumahku 志工團也嘗試在醫院美食街將一些菜單翻譯成印尼文,或貼上豬圖像的貼紙,使醫院的印尼移工們可以清楚辨認。


一般印尼移工常去的印尼小吃店,菜單上多會以印尼文、英文、中文多語標示餐點內容,然而當看護工們長期在病房裡工作而無法外出時,如何避開醫院餐廳內的豬肉料理成為她們必須學習的課題。(資料照片,Asuka Lee拍攝)

在醫療場域中,Rumahku 志工團也看見不少移工來台工作後,遭受雇主或仲介不當對待的慘況,Rumahku 成員許家瑜(朱利安)放出一張投影片,是一張遭受工作傷害而住院的漁工照片,許家瑜透露,這位漁工在工作時意外被壓斷手指,緊急被送回台北就醫,但他因為這次職業傷害而無法繼續上漁船工作,沒多久就像拋棄式免洗筷一樣,帶著傷殘的手掌被仲介遣送回母國。

「剝奪某些族群的權利,來讓自己看起來優越,這是不對的。」許家瑜感慨,每一位移工申請來台工作的仲介費都是一筆龐大的金額,可能需要做好幾個月的白工才能還清費用,但因為一次職業傷害,連錢都沒有還完就必須被遣返。


Rumahku 成員許家瑜(朱利安)秀出一張遭受工作傷害而住院的漁工照片,語氣充滿心疼及無奈。(陳心慈拍攝)

「身為還在校的醫學生,我們並沒有正式醫師那般權威的感覺,可能也不具備像NGO一樣深遠的影響力,我們能做的就是透過雙眼,從醫療體制之外的視野去看見在夾縫中求生存的外籍移工之所需。」

這是 Rumahku 志工團的心得 -- 移工人數太龐大了,層出不窮的個案拯救不完,追根究底必須要讓台灣社會的多數人去看見外籍移工在台灣工作期間的各種面向,進而從中發現制度缺失並督促改進。

最後回到「Rumahku」這個字的原意,這是印尼文「我家」的意思,這群來自軍校、帶有醫者仁心的準醫師們,以「家」為名進行無償的志願服務,除了希望讓數以萬計在台灣醫院內辛勤工作的外籍看護工們感受到猶如家人般的溫暖外,也試圖在醫療場域發揮影響力,開出遍地的友善之花。


當日演講分享會結束後,Rumahku 志工團成員手持印尼地圖造型的織巾合照。(陳心慈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