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投稿/熊宥之
封面圖片繪製/Daphne Wai
本篇文章由網友「熊宥之」投稿,經編輯潤飾後刊登,全系列共多篇。
〔工廠裡的姊姊〕
大部分會選擇來台灣從事勞動的移工,多半是因為在原鄉生存不易,可能因為沒有工作機會、又或者是所得薪水太低,不足以養活人口數量龐大的一個家庭,於是找上仲介﹑簽訂契約﹑長途跋涉﹑飄洋過海來到異鄉工作。
但是找仲介需要支付仲介費﹑保證金甚至機票錢,於是為了大海彼端的就業機會,有人四處跟親友借錢,有的人跟仲介貸款,不論來台的原因為何,這些移工還沒踏上台灣島的土地,就開始背負龐大的債務。
可想而知,為了早日清償債務,除了同鄉與朋友邀約的小聚,移工們來台的生活飲食往往都得盡量節儉,若遇到雇主不合理對待,為了保住工作也只能忍氣吞聲。
小蓮姐是紡織業傳產的技師,她工作的地方是一天二十四小時、機器日以繼夜地生產著基礎素面布料的一間中小型工廠,她負責的工作是將布的原料細紗線裝上機器,然後操作機器運作,並時時監控機器的情況,一邊校正機器一邊防止產品出現瑕疵。
小蓮姐的公司有五個來自印尼的男性移工,負責比較粗重的工作,大部分是搬運原料跟器械,平常就住在工廠三樓的員工宿舍裡面。
印尼有一道料理,堪稱為印尼菜的靈魂,工廠裡的移工們常常在三樓宿舍裡的廚房煮好,就裝一盤下來二樓餐廳給台灣籍的同事吃。
「姊姊!姊姊!吃吃看!」
這些移工大約才二十歲出頭左右的年紀,卻離鄉背井背負著養家的使命,對他們來說,台灣籍同事們年紀普遍在四十歲左右,稱呼台灣籍同事為「哥哥、姊姊」一點也不為過。
小蓮姐吃了一口印尼料理,明明香氣四溢卻辣得直掉淚,擅長做菜的小蓮姐問了印尼同事要怎麼料理,想回家研究一番。
移工同事說,這道菜是以印尼辣椒醬做基底的小菜,辣椒醬裡面主要有蒜頭、紅蔥頭、魚露、番茄、蝦醬,至於另外要再加什麼配料當小菜,就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每個印尼媽媽都有自己的獨家祖傳配方,沒有標準答案。
隔天上班的吃飯時間,在家鑽研這道印尼料理的小蓮姐,帶了一個玻璃便當盒裝盛她的「改良版」口味,想要跟同事們一起分享。為了比較符合台灣籍同事的口味,小蓮姐把辣椒改成了小辣,多加了很多番茄碎泥跟少許的糖,熬成了辣味的番茄沙司,然後炒小魚乾,台灣籍同事們吃得讚不絕口。
而對於印尼同事來說,他們長期居住在赤道貫穿的國家,從小就習慣吃大辣的口味來幫助排汗消暑,小蓮姐的台式改良口味雖然酸甜清爽,但是辣得不夠過癮。我想,這就是各國飲食文化交流下的差異。
各國的飲食習慣基於地緣關係、食材取得、或是宗教信仰的不同,難免會出現口味變化的不同,對於工廠裡的移工們來說,小蓮姐不只會鑽研他們的母國料理並帶來工廠一起分享,且平時在工廠遇到問題時,身為技師的她也會很有耐心的解釋並且幫忙處理,不會因為語言上的差異而產生不耐煩或不想幫忙,於是這些來自異國的移工們,都特別喜歡跟小蓮姐一起搭班。
我常常聽到工廠移工他們其他在當看護的女性同鄉抱怨,雇主常嫌棄她們烹飪的料理,但基於宗教信仰,她們如果烹煮台菜常見的豬肉料理除了違背教義外,也因為這輩子從未嘗過豬肉所以不知道從何下手處理食材;而除了飲食外,更不用說工作內容明明是看護、卻不知為何變成幫傭,這個現象普遍存在於全國各地的外籍看護們。
即使她們反應給仲介,也只是得到「要忍耐」或是「回家吃自己」的答覆,幾次之後為了早日結束合約返鄉,移工們學會了忍氣吞聲、任由雇主欺負。
至今外籍移工遭受違法勞動、或超時工作、或居住環境惡劣、甚至雇主性侵女性外籍看護……等,諸如此類案件在2021年依舊時有所聞。如果每個雇主都可以將心比心,能夠理解身在異國的移工們要的只是跟大家一樣的尊重,我想可以減少很多移工在午夜時分躲在被窩裡哭泣的日常。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