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秦續蓉

七月了，英國公投脫歐的震撼持續發酵，活在大英帝國光輝下的老人勝利了，歐盟國家的極右政黨被激勵了，而一位留歐陣營的議員遇害了。某些撕裂更加明目張膽，而某些憤憤不平卻得以抒解。英國本土的極右派人士趁此機會，展示了他們對外來移民及難民的排拒和厭惡，但是坦白說，那些贏了面子、奪回尊嚴、甚至保住飯碗的暢快，讓人不得不懷疑（或是擔憂）背後是不知何去何從的茫然。

自英國引入移民以來，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但即使是這樣熱烘烘的脫歐議題中，移民/移工的接納和融入始終是邊緣化的。就英國本土的電影來說，他們自然比較關心的是「自家」的事，看看擅長拍英國藍領階級的肯．洛區(Ken Loach)就知道他對底層的關懷和傾注的努力，不過連一個金棕櫚獎導演都曾經擔心自己的電影沒人看，就知道移民/移工即使是在創作領域依然相對弱勢。然而，偏偏就有兩部優秀的電影《豪華洗衣店，1985》(My Beautiful Laundrette) ，《輕輕搖晃，2014》(Lilting)是由英國移人編寫，透過故事反應他們自身的處境和生活。

《豪華洗衣店》劇照。

《豪》片編劇哈尼夫．庫雷西（Hanif Kureishi） 是巴基斯坦移民後裔，故事的主角正是一位這樣背景的青年，主角Omar的父親作為知識份子為報社工作，卻從來不為英國社會接納，最終鬱鬱不得志，把全部希望寄託在兒子身上。他先安排Omar去叔父的洗車場打工，再申請念大學，沒想到Omar在叔父那裡為自己贏得經營洗衣店的機會，又因為緣分，和之前在學校裡的「青梅竹馬」Johnny重逢。Johnny正跟一群底層混混在一起，因為沒有工作，現在也樂意在Omar的洗衣店打份工，做的是裝潢和清潔的工作。儘管遇到一些困難，洗衣店生意還算過得去，結局有那麼點有情人終成眷屬（也是逃避現況）的味道。

有趣的地方就在這裡，主角Omar是唯一得志的人，而叔父和父親的希望都是落空的，叔父生命中的女人全都離他而去：對於英國情婦來說，她斬斷了經濟來源，對女兒來說，她不但不履行與Omar的婚約，還要離開此地重新生活，對老婆來說，她準備回到巴基斯坦娘家。我總覺得編劇庫雷西有意無意藉著女人逃離父權和家庭的掌控，或不惜忍痛斬斷依賴也要重頭來過，來講這些努力大半輩子卻一直被排拒在外的英國移民，他們那股想逃離的衝動和抗爭無效的無奈。換句話說，劇中的女人有選擇權，她們成功了，移民的處境卻還是原地踏步。Omar父親的失敗更是直接了當，講的就是移民知識份子晉身英國上流階層的無望，甚至從一場戲中我們得知，在柴契爾夫人執政底下，社會主義者是如何得不受青睞。只有Omar，這個一心想做好生意的年輕人，既不想念大學也不想逃離什麼現況，把洗衣店經營得有聲有色，讓愛人服服帖帖得為自己做事，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豪華洗衣店》劇照。

那麼英國底層的年輕人又是如何呢？Johnny不止一次被朋友抗議，他們寧願無所事事，也不要自己的弟兄為巴基斯坦佬幹活，「我們讓他們來（英國），是要他們幫我們工作。」編劇哈尼夫．庫雷西筆下的台詞，算是表達得很清楚了。如果仔細看Johnny的處境，他其實是比較隨波逐流的人：他無處可去所以接受Omar的工作提議，他的愛情不能攤在陽光下，所以知道Omar要結婚卻只能生悶氣（想罷工還被威脅），當他捍衛自己的工作權，卻遭到朋友奚落。Johnny的人生沒有太多的選擇，他一直是逆來順受，唯一的幸福，大概就是沉浸在愛情裡吧！這種頹唐無力和暫時躲進xx（像是愛情）的小確幸，也很像是英國郊區的寫照。

這部電影輕鬆明快，人物的轉折也不拖泥帶水，但是編劇的尖銳常常會跑出來刺觀眾一下，裡頭有各種遊走在道德邊界的行為，也有直指各種矛盾衝突的暢快，尤其是那些巴基斯坦女人，她們身上有很多解放的意味。認真一想，我覺得哈尼夫．庫雷西想講的並不是一個同志純愛故事，而是把他自己對英國愛恨情仇和一些想法投射到這個故事裡。

《豪華洗衣店》劇照。

公投之前，留歐派議員Jo Cox被槍殺，殺死她的Tommy Mair說 : 「叛徒該死，為英國的自由。」（Death to traitors, freedom for Britain.）也許只是狂人狂語，也許他剛好說出英國極右派的心聲。這個自由是重掌主導權的自由嗎？看完這部片，對於這類自認流著大英帝國純正血脈的人，我想到一個很「庫雷西式」的回答：不如先掌握自己的生活如何？錯誤的追求該死，放開心胸，為英國的自由！

（本文未完待續）

《豪華洗衣店My Beautiful Laundrette》電影預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