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圖圖說:左邊是作者水煮玉米,右邊是曉潔;曉潔後來留長頭髮,在上海因著空氣差,總是習慣戴口罩出門。(筆者提供)
撰文、繪圖/水煮玉米(筆名,中國籍新住民,來自上海)
校稿編輯/張允中
大學畢業後投入職場,起先參與公司新人培訓,曉潔與我比鄰而坐,培訓的HR是這麼稱呼她的。曉潔長我3歲,一頭毛糙短髮,戴副眼鏡,看起來之前已經參加過一次考核但並未通過,現在是第二次補考培訓。搭訕式地詢問時間,她抬起手腕給看了下手錶,後來才知道她以為我是那種上海典型的嬌嬌女,並不想深交。
忘記彼此是怎麼熟悉的,大概是我平時大大咧咧讓她覺得好相處吧。因為同住上海徐匯區,閒暇時常相約圖書館看書、逛法租界、剪頭髮,然後一起抱怨理髮店剪得太爛。曉潔是山東政法大學研究生畢業,家中四個姊妹,排行老幺,因著沒有考到律師資格證,家裡安排她來找在上海做老師的大姊,又應徵至我們公司做文職。
曉潔有個親戚幫她介紹認識了位男朋友,在廈門銷售3C產品,像山東老家那樣的小縣城,女生一般畢業立馬嫁人了,過了25歲還沒動靜的,鄰居不免閒話過頭過度關懷。曉潔父親生病去世早,母親獨自拉拔養大四個女兒,現在就只操心么女婚事還沒有指望。曉潔出自孝心不想讓母親擔憂,和隔著幾百公里遠,一年見不到兩次面的男朋友就這麼將就著處著,在家人催促下已經開始考慮婚事,對方甚至還送了個鑽石戒指當作訂親禮。
事情本應順利照稿演出,嫁做人婦、生兒育女,可惜曉潔碰上了我這麼個「壞朋友」,人生觀是:生活是不能將就的,不是活給別人看的,冷暖自知。孰料曉潔當真退了婚戒,緊接規劃重新準備司法考試,圖書館每晚八點二十分閉館,曉潔每天五點下班後便在圖書館待到八點,更別提週末一大早窩進閱覽室看書做題,央我幫她上網找考古題,列印後反覆細讀。
就這樣一路從三月到九月,走出考場立即打了電話,劈頭便說考上了就回老家當律師,到時候約我去玩,保證吃香喝辣,我說:「好咧,就等妳通知立馬買車票。」誰知道那一次沒考上,360分及格,差20分。曉潔意志消沈,覺得那就算了吧,都畢業這麼多年了,考試技能早早不見了,應該考不上了。我說:「就差20分,真不是臨門一腳就能過了嗎?要不我贊助妳考試費用,等考過了,去妳家玩的車費就讓妳請了。」於是又是每天一下班就去圖書館看書,逢週末就閉關溫習,可是那一年又沒考上,只有300分。眼看山東之行遙遙無期了,我還請了半天假去找曉潔,估摸著她一定很傷心。哪知她心情正好的告訴我,她辭職了,準備再花一年時間認真溫習,加上之前有攢了些生活費,省著點、熬一年,就不信考不過。
不曉得旁人眼光如何,至少我很欣賞這樣破釜沉舟的態度;曉潔向來佩服我能即知即行,殊不知我更加佩服她認準目標毫不退縮的毅力。
2015年我認識了現在的先生,之後嫁來臺灣,曉潔同年考取司法執業證,隔年春節約定好,邀我去她家過年。曉潔母親七十多歲了,頭髮花白,拉著我的手說:「有好的男生要介紹給她,老大不小了還一個人,擔心自己不在了要怎麼辦?」說著說著就哭了。老人家不了解年輕人要的是什麼,突然感受了曉潔是頂著多麼大的壓力退掉這樁婚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隨後,曉潔到了縣城法院擔任記事員,又轉到律師事務所實習,半年後取得律師證,還是單身,因為仍然不願意將就隨便找個人過日子。
就這幾天,我們通了電話,聊到等我回家她要來上海探望我,聊到她想來臺灣找我玩,聊到當初的男朋友,聊到母親還是很擔心她。問她會後悔嗎?她說,能不能得到看天意,想不想要才是看自己的,現在的生活,都是她想要的。
一個山東女孩兒來到上海大都會,轉了一圈,落腳回到家鄉。兩地相隔數百公里遠,卻串起我倆的濃厚情誼。身處海峽這頭,為著我友—曉潔,獻上誠摯祝福。